每每有重大事情發生，當事人往往是最後知道的那一個。其實父親要我報考警官學校的時候已經知道自己得了肝癌，而且醫院檢查結果是已經到了末期，以當時的醫療水準，父親等於是被宣判了死刑，然而為了當時家裡我和大妹同時面臨大學聯考，怕影響我們準備考試，父親與母親商量後，決定不讓我們幾個孩子知道這件事││是的，比我小一歲、就讀北一女中的大妹，因為我重考，那年我們一起面臨大學聯考。

　　然而女孩子的心思總是比男孩子纖細，懵懵無知的我不把父親三度到台北台大醫院看醫生、檢查身體當回事，倒是妹妹注意到了。

　　「哥，爸爸第三次到台北台大醫院看醫生、檢查身體你知道嗎？」當時就讀北一女中的妹妹從台北打電話回家給我。

　　「知道啊。」

　　「好端端的，爸爸幹嘛三次來台北看醫生？」

　　「我不知道耶。」

　　「爸爸會不會有事啊？」

　　「不會吧，他身體看起來好得很，怎麼會有事呢？」

　　當時我那樣回答妹妹。真不懂？自己為何那般駑鈍，不把父親三度到台北台大醫院看醫生、檢查身體當回事？一直到警官學校考試結束，才從父親口中得知他罹患絕症肝癌的事。

　　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本課外書上出現這句話：「虎毒不食子。」

　　於是我問父親：「為什麼這句話這樣說？」

　　「這句話的字義是：像老虎這麼狠毒的動物，不管牠再怎麼飢餓，也不會吃掉自己的小孩。」他接著說：「因為，疼愛子女萬物的天性。」

　　「為什麼疼愛子女是萬物的天性？」

　　「因為子女是父母的骨肉啊？」

　　「為何說子女是父母親的骨肉？」

　　「因為子女是父母親生的啊。」說到這裡她開始笑了。他知道向來遇到事情一定會想太多的我開始迷惑了，很快地接著說：「因為基因遺傳，你和我身上流著基因相近的血液，那是一種無法避免的血緣之親，我們是如此的親近，我不疼愛你、關心你，我要關心誰？疼愛誰呢？」

　　我似懂非懂地看著父親。

　　「老虎也是啊，牠的子女流著跟牠一樣的血液，再怎麼飢餓，也不會吃了自己的孩子充飢。」

　　「喔。」聽到這裡，我依然似懂非懂，但是我應聲了。

　　「其實，流著相同血液的人不只是父母和子女而已，還包括了你的親人，像是你的弟弟妹妹啦、堂兄弟表兄妹啦、伯伯叔叔姑姑阿姨啦……總之，總之你的親人都跟你有血緣關係。」他認真地對我說：「要記得爸爸這句話：一定要多關心你的親人。因為天下之親，沒有比血緣更親的了。」

　　顯然，與父親的那場對話我一直沒有真懂，否則我不會如此駑鈍，居然沒有關心父親三度到台北臺大醫院看醫生、檢查身體這件事。

　　我不知道大妹是否跟父親有同樣的對話，但是她做到了父親對我的教導：一定要多關心自己的親人。她那時因為就讀北一女中住在台北姑姑家裡，纏著姑姑問：到底父親為何到台北檢查身體？姑姑被她一問，一時捱不了心裡的難過而灑淚，便在兩人的對泣中，大妹知道了真相。

　　是的，大學聯考「砸鍋」的人不只是我而已。當年北一女畢業的妹妹也考砸了。以在校模擬考成績可以說是「準台大生」的大妹，於大學聯考放榜時，只考上高雄師範學院。考砸的原因是她日夜憂心父親病情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