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白齊仁與雅夫、雅婷坐在客廳裡，等著剛歸國的父母告訴他們這二十幾年來他們一直不知道的秘密。
　　白國福與方美被自己的孩子看的非常不自然，雖然他們兩早在機上已經想好該怎樣告訴他們；但是什麼理由，都在看見這些孩子眼裡那種渴望聽到真相的神情時，忘的一乾二淨。
　　「唉，好吧！我說。」白國福握著方美的手，讓她了解在隱瞞也不是辦法。
　　方美看著他堅定的樣子，只好點頭答應。
　　「當年，我跟你媽兩個人生活是連吃三餐都非常困難了；可是當我們知道懷了孩子的時候，我們還是很高興。
　　為了能順利生下你們讓你們好一點的日子，我每天努力工作，你母親也做些家庭代工貼補家用，就這樣一點一點存起來，終於存到能讓方美到醫院待產。
　　但萬萬沒想到，在你母親待產前兩天，家裡發生大火。一瞬間，什麼都沒有了……因為受到刺激，方美竟然提早生產，緊急送到醫院後雖然順利生出你跟你哥哥，卻沒有錢負擔那些醫藥費……。」
　　看著白國福一臉對自己生氣、氣自己如此沒用，方美擁著他的手臂，希望能藉此讓他別再自責。
　　「當時，我隔壁床一對姓沈夫妻也同天生產，可是他們的孩子卻在出生時因為被臍帶繞頸，而……那時，護士帶你跟你哥哥來給我們看的時候，醫生同時也告訴我們你的心臟功能有些不良，可能需要多觀察治療，而你哥哥卻怎樣抱、怎樣安撫都哭不停。
　　這時，沈太太問她是否能抱抱看，沒想到你哥哥一被她抱著就立刻不哭，這讓沈太太覺得你哥哥跟她很有緣……」
　　方美話一停，淚水就不斷落下，回憶起當時的情境，她的心就非常不捨。
　　……。
　　看著母親與父親難過的樣子，白齊仁想要詢問、責備的話都無法說出口，他了解父母有多痛苦。
　　「沈家很有錢，他們願意替我們負擔所有醫藥費以及你的診治費；但是唯一條件就是要把你哥哥過戶給他們……我跟你母親討論很久，一開始也是不願意這樣做，可是想到養育費與醫療費，這的確對我們是很沉重的負擔，而且我們很害怕無法同時養育兩個孩子，害怕這樣可能會導致兩個都失去，所以……」
　　「所以，你們就把大哥賣給別人？」白雅婷脫口而出的話，讓方美啜泣變成了大哭。
　　白雅夫用手肘頂了一下白雅婷，她才趕緊遮住自己的嘴，看著父母親因為自己一時口快而受傷的表情，頓時覺得自己實在太不應該、太不孝順了——爸媽當時也是不得已，才會做下這樣痛苦的決定，我怎麼可以把爸媽說的那麼勢儈。
　　白國福緊握著方美的手，他了解女兒只是無心快語，可是卻也說出他們夫妻二十多年來的自責——在怎樣窮，也不該賣自己的孩子……。
　　「所以，伯父伯母才會那麼努力工作、存錢，只希望能給你們更好的生活，不用在像他們以前那樣窮苦。」端木優走進客廳，為白國富夫妻倆辯白。
　　一見到端木優，白雅婷深鎖眉頭，不悅的心情全寫在臉上。「妳怎麼進來的？『非請勿進』妳不知道嗎？」
　　白雅夫雖也有些許不悅，可是內斂的他並沒有讓這樣的情緒像白雅婷一樣表露的很明顯，他只是看了白齊仁的表情後，默默嘆了一口氣。
　　他了解白齊仁還是愛著端木優，雖然他對端木優的感覺並沒有很好，可是他還是相信哥哥的決定。
　　只是……他還是不能接受端木優兩年前，在婚禮前兩天逃跑的舉動。
　　「大門沒關，我就自己進來了。」端木優不在意白雅婷的語氣多麼不好，她直接走到方美的身旁，從口袋裡拿出了藍白色格子的手帕，輕輕放進方美的手裡。
　　「伯父伯母對這件事情非常自責，一直想要找回因為環境而無法自己養育的兒子，可是當初沈家本來就有意要讓你們的哥哥完全斷絕與生父母的關係，所以沒多久就搬離了他們給的地址。
　　當家裡環境漸漸富裕，伯父就拜託商場的朋友，甚至是請徵信社的人調查沈家跟你們大哥的下落，每次只要有疑似的消息或是資訊，伯父伯母就會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不管是在哪一個地方、哪一個國家，他們都會想盡辦法去找，只是……都沒有收穫罷了。」
　　方美難過的依靠在白國福的身旁，聽著端木優為他們倆解釋，想起以前努力的種種過程；每次滿懷希望總是落空，心中的痛是累積的越來越重，讓她難過的幾次都想放棄自己這滿身罪惡的生命。
　　「直到……」端木優還想繼續為兩老說明情況，白國福阻止了她。
　　「直到四年前，有個生意上朋友說他們曾經跟沈家做過生意，但是……沈家夫妻早在十幾年前因為一場交通意外過世了，之後就沒有人知道沈家其他人的下落。
　　當時我跟方美真很後悔把孩子交給別人扶養，如果當初沒那樣做……或許他現在就能平安長大，雖然生活會比較困苦，但是起碼一家人在一起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呢……」
　　白國福也已經掩飾不住自己的多年來的自責與煎熬，抱著方美落下了愧疚與怨恨自己的淚水。
　　端木優看著他們泣不成聲，她決定替他們說完整件事情——
　　「雖然，沈家夫妻已經過世，可是伯父仍然相信自己的兒子還活在世上，就算不在了也希望能找到埋葬的地點，所以又委託徵信社繼續調查。
　　直到三年多前，徵信社終於找到了，當時沈家夫妻過事後，你們大哥就被沈家爺爺奶奶接到鄉下照顧，長大後才到城裡讀書。」
　　端木優抬起頭看著白齊仁低著頭慘白著臉，她明白他了解接下來的故事——因為那天她已經跟他大約提過了。
　　「當伯父伯母掌握到非常可靠消息時，是來自一個匿名人寄來的喜帖，而上面的新郎是當初沈家替你們大哥取的名字，那時候伯父伯母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將這珍貴的東西寄給他們，可是他們仍然想去看看，想參加自己親身兒子的婚禮，看著他娶妻、想知道他們的媳婦是怎樣的一個女孩，想確認自己無緣的兒子是否真的幸福快樂……」
　　白齊仁站起身，默默離開了客廳，他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但是他沒有勇氣在聽下去，因為……。
　　端木優看著白齊仁離開客廳走上樓，她知道這對他來說太痛苦了，突然間出現了一個哥哥並不要緊，但是沒想到他已經不在這世上，更沒想到自己能存活下來的最大因素卻是……。
　　「伯父伯母本來準備要去參加他們公證，可是突然齊仁發病……我想你們都還記得，那時醫生說了，如果四十八小時內還不能找到適合的心臟，那麼齊仁存活的機率幾乎等於零。
　　醫院當時已經做了多方比對與試驗，卻沒有一個心臟適合齊仁的，直到晚上才有適合心臟出現，而且非常湊巧在同個醫院內。那時候伯父伯母要去做相關手續時候，突然護士請他們到手術室前等候……當他們看見病床上的人看似很像齊仁，可是滿身的傷與血卻讓他們了解這並不是。
　　直到床上的人勉強張開眼，看著他們無力的喊出『爸、媽』的時候，伯父伯母明白這人應該是今天要成家的新郎，是自己找尋許久的兒子……」
　　端木優一向冷漠的臉，早已落下無數顆難過的淚水，充滿憂愁與不捨的樣子讓白雅婷、白雅夫頓時覺得，眼前的人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冷漠無情。
　　突然，有雙溫暖的手緊緊握著端木優那雙因為太過痛苦而緊握到略冷的手。
　　她掛著淚珠隨著手，看著不知幾時默默下樓出現在自己身旁的白齊仁，她看見他那心疼的笑容，是在鼓勵她、安慰她。
　　因為相愛，所以彼此可以藉由著相握的手了解對方的心意。
　　端木優依偎在白齊仁的懷裡，聽著他略顯激動的心跳聲，她默默的對那證明他還活著心跳聲說聲謝謝，因為這及時出現的心臟，讓她最愛的人存活下來，即使這樣的代價是這輩子都無法挽回的遺憾。
　　「那時候，我跟方美才知道原來書文在前往公證的路上發生車禍，而且傷勢太重了……方美一直求醫生盡力去搶救書文，可是書文他拒絕了。」白國福顫抖的手緊握著方美，充滿悲痛與不捨的眼，彷彿仍然看見三年前那讓他無法忘記的痛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