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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卷三流氓的兒子之四
作者: Musu 次子藏弓 日期: 2007.02.19  天氣:  心情:

救贖的真義9375,10022


牧師跪在耶穌基督的面前,就是用花崗岩石雕鑿而成的幾十公尺高的耶穌基督雕像。面向著耶穌也就是屁股向著大街,這姿勢實在有一點兒不禮貌。不過這麼多年來,這一帶區域的人都已習慣牧師的怪模樣。因為這是每個星期天上午做完禮拜,接著牧師便會佈施米糧給街上的遊民吃一餐飽,開放教堂的澡堂給他們好好的洗個熱水澡。這些遊民吃飽、喝足、洗淨了身體,便一一的到門口向牧師道謝、道別。而牧師總是面帶微笑,合掌合十,也向著遊民們一一的說了聲:「感謝主賜福予您一切平安喜樂」


牧師這麼做,好多年了。慢慢地街坊鄰居也理解這教堂和牧師的行為,只不過自稱正統的天主教基督教等等的派系,仍然認為牧師是撒旦派來的墮落天使。利用滿足慾望來控制人類,那個耶穌雕像,每逢天上的母親瑪麗亞哭泣時,就會顯露出撤旦的邪惡、血腥、殘殺、噬血的真面目,所以那雕像每逢下雨才會變成另外一個血紅色恐佈模樣。


正統的教派這麼解釋,不過附近區域的居民卻不這麼想。他們認為這教堂雖然一開始覺得恐怖,但是教堂從不關門,牧師永遠都在教堂裡。不管什麼事去找他,牧師一定滿口答應,並且幫忙到底。只有一件牧師的堅持一直不解!居民老是認為這一大群遊民中有很多人根本是好手好腳,為什麼牧師不叫他們去找份工作自己賺錢維生!而要在街上混呢?牧師的解釋是「每一個人有自主權來決定自己過什麼樣的生活,他們現在選擇放逐自己、流浪街頭,我們應該尊重他們的決定。過去他們是誰,我們不暸解!也許遊民過去是大老闆!現在正是在贖罪,等他們認為贖了罪,將來就會在這一群遊民中消失。」


牧師每次在向居民解釋的時候,就像他自己現在面朝耶穌雕像,屁股向大街的方式在祈禱,那麼的從容地溶入在自然、在人造景物的地方、一切都無恙的、沒有矯情的。


牧師在上午做完禮拜接著佈施之後,收拾整理完畢,自行用完午餐,大約在下午兩點,便一個人走出到教堂門口。屁股朝著大街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合掌,食指尖頂著眉心,大姆指貼著人中,頭低低的向著耶穌基督巨大的雕像虔誠的祈禱。這一祈禱,天就黑了。哦?這麼快啊!事情是這樣的...


每次牧師祈禱總是靜靜地跪在板岩拼接的街上,彎弓著身體動也不動的小小聲碎碎唸的祈禱。一直到天黑了、全身麻痺了,申請來幫傭的菲律賓女管家才從教堂裡走出來,攙扶著牧師接近殘癈的身體進去教堂裡。每一個星期天,從天亮到天黑總是要一幕接著一幕的上演每一段戲碼。似乎在牧師的觀念裡,作禮拜得這樣子才算完整、圓滿。


牧師跪在耶穌基督的面前,就是用花崗岩石雕鑿而成的幾十公尺高的耶穌基督雕像。面向著耶穌、也就是屁股向著大街。跪著、跪著就天黑了。今天的天色似乎暗的比較快!往常六點才天黑,現在才五點出頭怎麼突然就暗了下來?哦...烏雲密佈啦!


:「Father! Father! Its  going to rain. Coming home Father please. It is a big shower!」


    菲律賓籍的婦人管家,聽見了悶在喉嚨裏的雷聲低沈的吼。趕緊跑到教堂門口大聲的叫著牧師。並不是這外籍管家不懂得照顧主人,而是主人的命令,在他向天上的父懺悔時,無論如何都不能打擾他。這外籍菲律賓管家眼巴巴看著天愈來愈黑、愈來愈重、也無計可施,只能默默的看著天,希望別真的下起雨來。


  滴...第一滴雨水下來了,沒有滴在耶穌雕像,是滴在那好多天沒洗頭髮的菲律賓管家頭上。清澈的水滴在油亮烏黑的馬尾長髮上,像坐滑水道一樣,溜...跳過橡皮圈、溜...就到髮梢了。


雨像是潑水一樣下來了,雨水順著耶穌的頭滴下被岩石孔際吸收,吸收不了便往下流。原本灰璞璞的花崗岩因為水的滲入將印度紅原石的本色顯現出來...耶穌的頭髮一絲一絲,是紅色的,沾染到汙血的頭髮...耶穌的長髮沾滿污血漬全部顯露出來,頭髮不只沾染血漬,還很髒,很雜亂。髮絲全都糾結在一起。雨水順著頭髮流下去,像血流過去耶穌的臉...不斷有血流下來,一條接著一條在臉上,衪的臉全是血!像頭頂被人打破,血從頭髮裏泊出來...耶穌瞎了一隻眼,緊閉著。耶穌滿臉是血在散亂頭髮掩住的另一隻眼...突然就睜開了!睜的好大!好大!眼裡全是血和血絲...耶穌的眼神怨恨的讓閃電的光線弄的像是一睜一閤...耶穌的眼全是血,往下流到頸子...那種一睜一閤時從眼角流出血的樣子極其恐怖...


耶穌的雙臂被綁死釘在十字架上,雨水滴在水臂往下流成一條一條被施以鞭刑血紅色的傷口。而被釘入十字樁的手掌也全是血跡...血承受不住耶穌的痛,從手掌滴下來,從幾十公尺高的空中滴下來...不斷的灑下來...


牧師放下合掌合十的雙手,下半身全部麻庳了。牧師用雙手撐住身體,頭卻擡起來讓雨水不斷的打在臉上。牧師現在的樣子更奇怪了,像隻青蛙跪在乾涸的池塘裡荷葉上,仰頭享受夏日突來陣雨的滋潤涼快...耶穌基督的血不斷的從幾十公尺高的空中滴下來,純淨、透明、聖潔,牧師仰著頭不斷的用他的臉承接這聖潔的鮮血。閃電一來看得到雨往下打在牧師身上...這雨似乎就只打在牧師身上,淋濕了牧師,然後流到岩板鋪成的街上。耶穌基督為了用自己的鮮血洗淨人的罪,衪只好不斷的泊出鮮血,何其多的鮮血!聖潔的血下滿整個岩板鋪成的街道,那岩板拼接的縫隙全都灌滿了耶穌基督的鮮血,形成一個一個無限多個小小的十字架。牧師仍然擡著頭,卻大聲的對著天父吶喊起來


:「父啊...讓我贖罪吧!」


  又來了一下閃電...這次直接的打在牧師的天頂蓋!


  牧師倒下來了!躺在十字架堆砌起來的地上,躺在耶穌聖潔的血泊中。牧師的身旁、周圍、還有整條街道...地上全都是十字架...牧師是躺在耶穌基督用衪的鮮血築構的無限個十字架中...


    這時候那幾十公尺高的岩石雕像,已經因為大雨全恢復成印度紅原石的血紅色。就如同正統的教派所說,雕像顯露出撤旦的邪惡、血腥、殘殺、噬血的真面目...


    天愈來愈黑,黑到連閃電時都看不到牧師的身影...


:「Father...Father...Where are you... Answer me please Father...」


    菲律賓管家撐著把傘,在街上到處呼喊...


                                 


    牧師醒過來了,躺在地上,全身都是下大雨濺上來又被太陽曬乾的泥灰漬。泥灰漬很均勻的分佈在牧師全黑的長外套和全白的襯衫上,好似牧師起床後換了另一套衣服。牧師站起來想拍去身上的泥灰...拍呀拍的!這泥灰滲了一個晚上的雨水又曬乾,恐怕下水洗都不見得弄得掉!沒辦法,只好將就囉!


牧師起身打理一下服裝儀容,才仔細的看看四週的環境。這是一塊很大的荒地,一眼望去...哇!真是美麗的荒地?


地表是消光的綠,高一點兒是絲絨的紫,再高一點兒是白瓣黃蕊。所有的顏色輕輕的隨風搖曳,黃、白、紫、綠、像是在水彩的調色。一會兒要調合、一會兒又獨自清楚的分離。陽光的燦爛讓色彩更加飽合,所有光譜中的波長全都包含在衪裏面了。哇!真是美。難怪有位文學家說出了「數大便是美」這般讓人神迷的話字。想必這文學家必定也曾經看見了什麼、也曾經體會了什麼。


牧師的眼光由遠回到了近處,就在腳跟前...哦!原來滿地的綠是蔓澤藤、絲絨的紫是藿香薊、高一點兒的白瓣黃蕊則是咸豐草。


:「這不都是雜草嗎!」牧師心裡很懷疑的想著、也看著眼前美麗到另人想哭、又想吐的景色。


原來文學家說的「美」得細細用心體會,「美」不只視覺的舒適而已,還包含了飽合、圓滿、不分貴賤和公平。就像天上的父、地上的母,在衪們之間的萬物眾生都能自由的繁衍後代一般。牧師站在荒地上,像點石成金一般的神奇體會了前人的智慧,體會了父和母的偉大。他做了幾十年的牧師,一直在教堂裡做彌撒、佈施、為眾生祈禱、為自己贖罪、就像個出世的出家人...原來大自然自然有它運行的道理,而且這個道理竟然是如此的簡單明暸。牧師的心情豁然開朗,他知道自己的人生道路將因今天的領悟而改變。


不過有件事牧師仍然很迷惑,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塊荒地上呢?牧師敲一敲好痛的頭,他只記得前一個晚上下大雨、他跪在耶穌基督雕像前祈禱...之後的事情就不太記得了。


:「咦...遠處好像有個小鎮。嗯...去看看,說不定我的教堂就在那一邊呢!」牧師自言自語,並且就真的往遠遠的小鎮方向走去。


    遠遠看著的小鎮...看是很近、走可真是遠。牧師努力的追著太陽走,走著...走著.就把太陽給跟丟了!真是糟糕?不過幸運的是牧師總算到了鎮上,到了小鎮,牧師都快渴死了,看到了7-11商店趕忙的進去買了瓶礦泉水猛灌...


嗯...這小鎮我好像來過?似曾相識?嗯...可是又好像沒那麼繁榮?


                                 


    新竹有一個小鎮,曾經依民意的要求和公民投票,試辦了一個特許行業專業區域。這個小鎮在很久以前叫竹南鎮。試辦成功之後,擴大了區域,正式改了一個很風雅的名字叫鳳闕城。由於非常的成功而且解決了很多以前的社會問題,例如賭博、性交易、同性戀、等等。


中央後來增列直轄市的評定條款,將鳳闕城列為中央直屬,但由該城選出的堡主自行管理,中央不編製預算,完全自給自足。不過倒是該城,必須編製每年上繳國庫的盈餘預算,就好像國營事業一般。但不同的是,這筆上繳國庫的錢,專款專用,完全使用於社會福利和急難救助。這麼解釋...好像新聞報導哦!不過仔細的去瞭解「鳳闕」這兩字,應該就很清楚了。這是個娛樂場所,花錢買醉、買樂子的地方。


    鳳闕城裡的商家,其實就是八大行業的總集合,再加上民意要求的賭場和性服務。所以這個地方變成了商人、文人、藝人、士、農、工、商、親戚五十、所有百百款人總集合的地方。嗯...有點效法拉斯維加斯的味道。


堡主是小鎮民選,是個文人。學問高,美國博克萊加卅管理學院回來的。他除了將鳳闕城管理的非常的賺錢、治安也良好之外,各個商家的裝璜、格調等等,都需經他的藝術總監批核才能興建動工。所以這鳳闕城真的是獨一無二、美侖美奐。「高雅之中隱有臺風、臺風之外氣質不凡。說王不王、說霸不霸」。可是老子說的非常道之經典。全臺的風流人物都喜歡到這地方消費,嗯...買醉!呵、買滋味!


這堡主還真是附庸風雅,規定商家名稱得四個字成語,金字開頭,才得以合法營業登記。像是「金釵十二」嘛...欸!不用說也知是什麼。再說是「金齏玉鱠」嘛...欸!這也用不著說。看那是「金貂換酒」唄...欸!更甭再解釋了。反正到這兒來,光看店招牌都知道是賣什麼!不過只有一個特例,7-11還是7-11,但是不會有人不知道7-11賣什麼東西。


小薇才從「金玉滿堂」門口和一堆朋友們告別,一票文界、藝界的朋友,到鳳闕城來慶祝柏雲山莊新片殺青。


哇!這可真是比起金玉滿堂的招牌還要亮的大門口。明星、偶像、導演、製片、編劇、還有很多陪襯大老闆的花瓶子招待,這大門口真的是「金玉滿堂」呀!連蕭薔小姐都在場。


不過吃飯嘛!戲拍完兒、飯吃完兒、大夥兒一閃、民國幾年再合作誰也說不得準。幹這行...小薇這些年唯一的感覺,就是啥個感情全是屁!戲完了、這一段人生也跟著謝幕,錢領了、戲裡戲外的精采人生一齊結束,沒人再記得。雖然小薇現在早已經是個非常知名的作家、日進斗金的劇作家、上流豪門追求的對象...不過小薇知道這全是個屁!小薇的男朋友多的像今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嗯...小薇檯頭仰望天空...哦!對不起,今天沒星星。因為突來的一陣雷雨閃電,天上的雲還沒散呢!


人去樓空、曲終人散。每一次吃這殺青飯,小薇總有這種感覺,很孤單、也...很孤單。


「金玉滿堂」門口的客套慢慢散去,每散去一人,門口的亮便減去一分,一直減到只剩金玉滿堂招牌的光線映著小薇的臉,和地上很淺、卻很長的小薇影子,大門口就只有小薇一人了。小薇喝了大半瓶茅臺,不過無所謂啦!反正小薇一向開的是「招手牌大轎車」,喝酒和開車是怎麼也扯不到一塊兒。說起小薇喝酒,是三分買、兩分醉、一分假裝。這兩分醉是借酒放浪、一分假裝是藏心事、沒人知的心事。


人去樓空、曲終人散。小薇自個兒延著街道走著,這是個不夜的鳳闕城


延著地上鋪著板岩塊街道的商家門口,穿著整套黑西服、白襯衫、細黑領帶、有禮貌的趴車服務生,一個個九十度的大鞠躬:「小薇老師」。那樣子像是在職棒球場的觀眾,自動地表演波浪舞一樣的令人覺得想笑。


小薇報以每一位服務生微笑,那得到了回應的前一位服務生心情,似乎影響到了隨著小薇走路方向的下一位服務生。這心情就像是傳染病毒一樣,一路的傳染下去,無人倖免。


:「呸!全是屁!不過是想搭上我,看能不能擋點兒郎花花!」小薇心裡想著的一分假裝,恐怕是這種厲害的病毒所引發的吧?


人去樓空、曲終人散。小薇延著街道走的有好一段路了。


小薇見著有一位服務生沒向她鞠躬,也沒站在店門口,反倒是站在街道上擋住了她的去路。小薇停下腳步,心想這人不受病毒傳染,有骨氣!反倒也仔細的看著這男人。這人一樣穿整套黑西服、白襯衫、細黑頜帶。不過黑西服似乎是沾滿灰塵之後淋到雨,一點一點灰色的小斑點。這年紀不太像是當服務生的年齡,這有一點兒奇怪的男人,馬上引發了作家敏銳的觀察本性!咦...西裝外套裡隱約露出了一條銀質的十字架項鍊?西裝左口袋鼓鼓的像是放了一本厚厚的書?西服胸前小袋還夾了支棗紅色鑲金的萬寶龍...


:「小姐,請問這...」


:「嘿!你該不會是牧師吧?」


:「是,我是牧師。小姐請問這裡...」


:「牧師?你是牧師?哈!哈!哈!這可有趣了?連牧師都來這地方了!」


:「是,我迷路了。小姐,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迷路?是呵!到這兒來的牧師肯定是迷路了!說、你想幹嘛?」


:「是,是,我迷路了,我想回家,可是我身上沒錢,又不識路...」


    人去樓空、曲終人散。小薇停下腳步,遇見了迷路的牧師。


小薇的一分假裝是源自病毒,兩分醉是放浪、卻是病毒本身。小薇那作家敏銳的觀察本性,把這牧師看的好深。她知道牧師黑西服上的灰塵斑是淋了雨造成的,就像是用蓮蓬頭洗澡那樣。不過先前下的大雷雨很大呀!為什麼洗不掉西服上的灰塵?難道牧師的罪這麼深重,連母親瑪麗亞的眼淚,都洗不去這氣質彬彬牧師身上的塵?


    人去樓空、曲終人散。小薇的觀察興趣終究比不過病毒本身侵蝕反疫系統細胞的崩潰。


這兩分醉是放浪的女強人、生病的放浪、致命的放浪。在上流社會裡他們說,這是『享受浪費在美好事物上的生命』。小薇挽起牧師的腕:「好我帶你回家」。小薇一伸手,招手牌大轎車馬上靠邊停下來,穿著制服的司機馬上下車,恭敬的開了車門。牧師和小薇進了大轎車,車子的排氣管冒出了一些白煙,幾乎沒有聲音的就開走,離開了鳳闕城...


:「南寮百老匯!」。


人走了、車子走了、鳳闕城依舊在。有誰能說的明白,上流社會的不夜霓虹。


    人去樓空、曲終人散。牧師接受了小薇的不懷好意,倆人都在車子裏。


牧師端正的坐著,小薇側身直盯著牧師看...牧師的睫毛好長又翹,像是把諸葛孔明的羽扇...牧師的鼻子高挺,但不夠平直...嘴唇紅潤,顯示這牧師氣血飽滿、身體健康...


小薇看這牧師,愈看愈是歡喜。不過老實說,小薇不知道在歡喜什麼?這牧師是個中年人,看來也沒錢!也不曉得玩!說帥、帥不過富家公子哥兒。說玩、玩不過星期五的牛郎。


小薇的視線焦點漸漸地模糊了...牧師被模糊了,車窗外飛快流去的夜色卻清楚了。沒有了鳳闕城的燈紅酒綠,只剩下快速道路橙紅的路燈,一盞一盞的被往後扔掉,以及偶爾被超車的車頭燈。同樣也是被扔掉。


小薇看的迷糊了,往後扔掉的似乎是小薇的過去,像快速道路飛的一樣過去。一盞一盞被往後扔的路燈,全是他利用的男人、利用他的男人。不過這沒什麼差別,路燈不都同一個樣兒嗎!路燈只是用來照亮要走、想走的路,走過去了,不就是往後扔嗎!不過眼前這牧師,這不亮的路燈到底是什麼呢?小薇很確定沒見過他,但是又好像見過,而且似乎...曾經...非常的熟悉過,這倒底是什麼感覺?


小薇更迷糊了,她不瞭解這支路燈為什麼不亮!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立在眼前?是前世少喝了一口的孟婆湯?或者那兩分病毒的放浪?還是那一分心事的假裝?小薇更加迷糊了...


:「小姐到了!」。計程車司機緩緩的剎車。


    人去樓空、曲終人散。牧師醒過來,頭很痛,像是吃了太多安眠藥被人吵醒的頭痛。


牧師發現自己躺在很柔軟的大床上,像陷在棉花堆裡。牧師確定這裡不是他教堂裡的房間,他點亮所有的燈仔細的看清楚...原來是在旅館。為什麼在這麼漂亮的旅館裡?


牧師看見床頭櫃有張印著百老匯名字的紙箋,是對折起來,只露出最上面一行兩個字「牧師」。牧師掀開紙箋...


 


您好,不知道現在該說早安或午安。


通常做這種事我是不留痕跡的。


你現在頭很痛我曉得,因為是我下的藥。


是我強暴你,我承認。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讓我覺得你很特別,也很迷惑。


也許就是如此才留下這紙箋。


不過無所謂,我很有錢,也很有名氣。


你可以拿這箋當證物來勒索,或者告我。


沒關係,我很有錢,可以賠你很多錢。


昨天你說迷路了,身上又沒錢。


我皮包就剩兩萬元全給你了。


你想找我很簡單,因為我太有名了。


葉小薇


    人去樓空、曲終人散。牧師頓時全明白了,他看了丟滿地沾了體液的衛生紙,和床頭櫃上旅館提供的保險套仍然完好如初的躺在那兒。


牧師全部明白了,他明白自己一身的罪業從何而來?他也同時明白這罪永遠洗不淨!因為一次一次的輪迴讓這罪愈來愈重、愈來愈深!牧師把燈全熄了,房間馬上全又暗了下來。只有那沒完全拉密合的窗簾縫,一點點的陽光射進來。就射在滿地寫滿罪狀的衛生紙,及牧師丟到地上的那證物紙箋上。


                                 


新竹北大教堂是一座非常具有歷史意義的古建築,相傳是荷蘭人殖民時期所建造。在民國八十年以前,這個教堂的聚會和所辦的各種活動多半只有臺灣人參加,大不了幾位來臺教書的老外夾雜在其中。


不過在民國八十年以後,因為新竹科學園區勞工短缺,大量引進菲律賓外勞之後,聚會的生態漸漸的開始有了變化。慢慢地菲律賓人愈來愈多、臺灣人愈來愈少。因為西大路上又蓋了個新教堂,臺灣人和老外大部份都到那邊去做禮拜了。


雖說在父的跟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每個人的罪,耶穌基督都願意以祂的血來洗淨,只要人們願意相信天上唯一的真主是道路、是真理、是永生,那麼天上的父就會全部接納,這就是為什麼天父定下新約的真義。另外一個原因是很早、很早以前,天父和人訂下的舊約,訂下的共同遵守的十戒...太難啦!有誰做得到,騙嘯仔哦!沒人要信天主啦!於定人類便自我解套,才創立了新約救贖的真義。只是雖說天上的父不計較,但是地上的人可不一定不計較。菲律賓人、臺灣人分的可清楚、可明白。這清楚明白跟計較其實沒什麼關係,倒是跟嫌惡很有關係。不過呢!還是有幾位臺灣人寧可和在外勞之中,說他們是We are the world也好!說他們是虔信父及子及聖靈也好!不過我這說書的倒認為是他們的「執念」,或者是「輪迴」吧?說不定那少數幾個人上輩子就是菲律賓人。


傳說從前的北大教堂並沒有這麼大,據說在大約一、二十年前有一個幫派的幫主,因為他有一位當年隻手得天下的夥伴年紀大了,皈依了天主。這幫主相中了這極具意義的古磧,用盡千方百計、軟硬兼施,把教堂和周圍的大樓、房子和建地全給買了下來,並且請了義大利籍的設計師,將古磧重修,增建、擴建,才成了「今天的模樣」。


今天是...?


哦!今天是民國一百二十五年、西元二零三六年,別弄混了。因為這回兒,說書的講的是「輪迴」,年份是很重要的因素,要不然...要不然...不會怎樣啦!您花大洋聽我說書,我哪兒敢怎樣?


今天並不是周日,沒人到教堂來。不像作禮拜時,北大路教堂和週邊的商家,連帶延伸到舊遠東百貨、老新竹牧場、全都是人潮,全都是信仰耶穌基督的外籍菲律賓人。那種感覺有一點很奇怪!好像是置身在外國,走在街上看到的面孔是南洋印象,聽到的除了英文之外,還有不知道有幾種聽不懂的語言。明明人在臺灣,感覺卻在國外,真是奇怪!不過今天不是禮拜天,教堂裡空蕩蕩的。恐怕牧師神父也都睡午覺去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空蕩蕩教堂的腳步聲總是會吸引注意力。哦...原來是牧師啊!牧師在臺下來回的踱步,背著手、低著頭、臺上沒有半個人影。兩旁圍成弧狀的、漸層的、大型的、木製蠟燭架上只剩下作禮拜時沒燒完,和滴下來的一坨坨、一條條燭淚。白色的燭淚混到了燃燒當時的燭芯碳化物,顯得教堂並不是想像中那般的聖潔。臺上還是沒半個人。要勉強說,只是耶穌基督戴著刺桂冠釘死在十字架上吧。


耶穌生前也該算是個人吧!


聖經記載耶穌是死在十字架上的,而且先是被弄瞎了一隻眼。不過現在耶穌掛在臺上的牆,我仔細的端詳...嚴格來說,耶穌應該是兩隻手腕綁死再把手掌釘在十字架兩端,站在十字架的小檯子上垂死。在將死未死,衪知道即將完成渡化眾生的任務。衪稟告天上的父之後,就有個天父付予天命的無知士兵,用長矛在軍隊撤退前,朝耶穌的胸腹位置捅了一矛。於是那聖潔的血流了出來,滴染在大地之母,為大地之上所有的人贖去罪業才慢慢的死去、安心的死去。


耶穌斷了氣,回到天父的本尊。頸承不住頭,頭就垂下來和散亂的長髮、血漬、眼淚、口水、模糊在一起。耶穌斷了氣,回到天父的本尊。腳站在檯子上承不住身體,膝就彎起來,整個身體便由雙掌承受。於是耶穌的釘子傷口就被撕裂的更大。


在回到天父之前,血從胸腹的傷口泊出來,順著腹...腿...脛...踝...趾...及木頭架柱子流了下來,滲進了插十字架的坑洞裹,滲進了大地之母的心裏散播開來。當耶穌用最後一滴血洗淨最後一個人類的罪,大地的顏色是血紅、是富含鐵質的紅土、貧脊、腥臭、紅土上的野生植物全長的廋小,發育不良。似乎是為了耶穌基督的死,而悲傷過度...耶穌死去的模樣,除了是極其的恐佈和悲慘之外也相當的怨恨,相信當時的身體和為人類救罪的心理,一定是非常的痛、非常的重。也相信這痛和重,不是我們人所可以承受。怨恨的不是人類,是源自於父,衪怨恨父為何讓衪孤伶伶一個人,獨自背負如此巨大沈重的業障。


現在吊掛在牆上的十字架耶穌基督雕像就是這種模樣...牧師跪了下來,合掌合十、低下頭、食指尖頂著額頭、姆指指甲貼在鼻下人中,喃喃的不知道在用那一國語言向天父禱告


:「Father San and spirits Tunka anai yo.(父及子及聖靈,安好。)


 Aku Yakue nai. Belican aku guniya cinda delimagacy Jesus Chris.(我是雅各,感謝耶穌基督,求賜予我上帝子民的愛。)


 Belican cinda talu tadu tasu newhesty.(求賜屬於天、地、人之間,強大且新生的愛)


 Walia uma.(及來自勇士的救贖)


 Lagugu.(思念至極深)


 In the name of Father.」(以父之名)


(對不起!說書的就翻譯這一次,以後要自己學著讀Tunka族語喔。)


牧師放下合掌的雙手,檯起頭,用很重、很痛、不能承受的眼神看著牆上的耶穌


那眼神和耶穌垂死前仍然不忘記救贖的一隻瞎眼一模一樣。


堅定、信任、毫無懷疑、毫無懼怕、只有多了一分的悔。牧師從口袋摸出了合訂本,打開聖經的封皮。聖經裏頭夾著一把薄且鋒利的斷刃。牧師拿起斷刃,雙手又合掌合十把斷刃夾在手心冒出頭尖兒朝向著自己,食指尖頂著額頭,姆指指甲貼著人中,刃尖正好沾到了喉頭下的氣管。


:「Delimagacy lagugu. A-men!」


    牧師的合十掌用力再貼向人中...涸...更用力再貼緊人中...涸...涸..涸.涸...牧師仍然合掌合十、虔心祈禱...涸...牧師更虔心了...他彎下腰低頭祈禱...涸...牧師虔心的彎腰,額頭叩跪在地上...涸...好令人感動!沒見過這麼樣虔心向主禱告的牧師...牧師好安靜、教堂也好安靜。牧師的樣子看起來好謙卑、教堂空蕩蕩地也好謙卑。


    牧師跪叩的好謙卑,也好久,一動都不動...牧師的兩隻膝蓋出現了影子,在陽光斜射入窗會反光的影子。這影子是活的正在長大,慢慢地牧師跪叩在地上的身體周圍全部出現了像是會流動、會反光、會長大的影子。影子一閃一爍,繼續不斷的長大,牧師的身體現在全部都浸潤在一閃一爍的大圓形、深褐色、不斷長大的影子裡,而影子的反光表面映著牆上顛倒的耶穌基督...牧師仍然動也不動的跪叩合掌向父禱告似乎不想起身...


影子開始變形,影子不再維持以圓形長大的姿勢,影子開始從圓形面積變成一條一條的方式再次長大。那些再次長大的直線正好和地上舖的大理石縫,完完全全吻合,每一條水平、垂直、交會的石縫都是一個十字架。影子把千、百個大理石縫的十字架...緩...慢...地...依...序...地...填滿,沒有溢出來,也沒有暈開,...


牧師跪叩的太久了,腳應該是麻掉,不小心便傾斜了,倒臥在影子之上...啪...奇怪的影子?像是水一樣濺了出來。地上、臺上、白色的燭淚上、木製的燭臺架上、一點、一點、帶一個小尾巴蝌蚪似的...原來會長大的影子並不是深褐色...


    牧師在教堂自殺的事,上了社會版頭條,炒了好一陣子新聞。因為是個無名屍,警方試圖從DNA上找答案,卻找出很奇怪的結果。而且這間教堂和幫派有關,還是大有來頭的大幫派,警方真的是很頭大...


                                


    牧師在教堂自殺的事情警方辦的霧煞煞,DNA鑑定,全民DNA資料庫並沒有這人資料。但是鑑定出來的結果,這是一位約四十歲的中年男性。唯一追查到的線索是DNA鑑識和配對的結果,是和一位知名作家葉小薇的DNA非常的吻合,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幾乎可以認定是母子。但是...但是...這位名作家才二十多歲,不可能生的出這中年男子。而且重開啟2008年封存的柏雲山莊擋案也證實,這位名作家的父親確有他人,那這中年男子的身份到底是誰?


經過了將近一年的調查,警方放棄了。只好依循2008年柏雲山莊的封存檔案模式先行結案,待爾後有新事證時,再重啟檔案。這個案子就這麼讓警方霧煞煞和敷衍的心態下,以封存的方式結案,再也沒人想碰這燙手山芋的案件。而且醫學界開始一連串爭議性論文報告出爐,主要都是在討論DNA鑑識的可靠度,及人類去氧核糖酸完全相似度和突變、或者人為複製的道德問題。不過這事所有醫界的菁英討論結果莫衷一是,可說是二十一世紀大懸案之一。


                                 


    深夜裡有位身著連帽大風衣的人,手上提著一個像是戶外野餐籐製的籃子,在板岩鋪成的道路上快步的走。走的很快、很輕、似乎不想讓人發現。天這麼晚了,不會是去野餐吧?


這人仍然快步走,很快、很輕、到了北大教堂繞到旁邊的側門,把野餐籐提籃放在門口,彎下腰打開籃子蓋,摸摸裹面的東西,又用嘴去親了一下...然後蓋好蓋子,回頭就走、沒有猶豫...大約走了二十公尺吧!哦?這人後悔了。停下來回頭看著遠遠的野餐籐籃子...突然蹲下身檢了一塊石頭扔向教堂,然後沒命的跑離開...


 乒乓!石頭打碎了木門上方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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